蛻變

蛻變

『意外』在猝不及防之際發生，而既然是『意外』又怎麼去設防呢？年輕的生命提早枯萎，此後沒有溫度、沒有感覺，冰冷的輪椅代替我罷工的雙腳，我的心亦因此變得冷凜無比。
窗外滿是健康強壯、朝氣蓬勃的生命，示威般的向我展示，沒有我的席次，而倔強的我也不願以此殘缺的形象參與其中，怕受到假惺惺的憐憫，更唯恐旁人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我，彷彿是我咎由自取，本該自食惡果。
原本想將已失去的飛躍歲月搜尋一遍後，狠狠的丟棄，然而無力的我卻一再的沉浸於過往，不捨抽身。我變成二個我，一個在回憶裡自憐自怨。一個猶如被囚禁在冰窖中、凍得麻木，不管何者才是真我，都讓我憎恨，過去的快樂不見了，痛苦則仍舊存在。我把靈魂抽離身軀，剩下軀殼來冷眼旁觀週遭。漠視自我價值，人生毫無目標，失去目標，人生又有何意義呢？　
鄰居小孩請我幫她寫作業，說：真羨慕我的空閒。空閒！與『無用』是同義字；為了證明自己尚有可為才答應。
小朋友送我數隻蠶寶寶當作答謝，並負責供應桑葉。我伸手捉出一隻白色捲縮著身體的小蟲，見面牠拼命的蠕動掙扎，腦海閃入一股想捏死牠的衝動，那將會給居於弱勢的我，帶來一種伺強凌弱、報復般的快感，難道潛意識中的我是殘暴的！
「妳真的一點都不熱愛生命？」 「我不愛！一點也不愛！」
蠶寶寶一碰到桑葉，就不顧一切，饑餓的緊緊貼住搜桑葉不停啃食。每天只會吃和排泄，我不也正是如此嗎！？感覺受到諷刺，卻不知該厭惡的是蠶寶寶或是自己。
看著蠶寶寶日復一日，似乎一成不變的舉動，但是卻能持之以恆的緩慢進展演變。一日，牠們停止機械的進食，開始吐絲，逐漸把自己包裹起來，然後完全棲身在白色的蠶繭裡面，從繁忙歸於全然的停歇。我忍不住的期待往後發展的揭曉。
我的蠶寶寶《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樣叫》，選擇一個颱風夜破繭而出，無畏於狂風驟雨的侵擾，弱小的生命掙扎再掙扎，終於掙脫出桎梏，吐盡積壓的鬱氣。原先醜陋的小蟲，蛻變成栩栩生動、有著細薄透明羽翼的蛾，昂首顯露無限生機。
驀然間，我感到一陣窒人心肺的悸動，許多念頭如電光火石的湧竄進腦海。泫然欲泣的我，躺在床上靜想，重複的思索省視，淚就任由它滑下吧！
有人說經過風雨的摧折，才能顯現雨後彩虹的美麗，走過崎嶇荊棘路，才知平坦大道。以前這些激勵人心的話，我都當耳邊風，認為事不關己，當然可以冷眼旁觀的說些漂亮話。可是幼小的蠶令我感受到堅韌的生存意志，牠在動在閃，宛如朝陽射進我心中的晦暗。
『意外』的發生以拉開悲劇的序幕，假如連我的心也跌落在哀戚中，不是更擴增自身的悲劇色彩？
產卵後的蛾，似乎使命已完成，就可無牽掛的安詳死去，看著盒子內無數的幼卵，它將創造無數奇蹟。蠶的生命像蠟燭，默默的流盡了眼淚，去延續生命、照亮別人，嘔心瀝血的故事不能感動我，如此一段小插曲，卻震撼我的心，改變我的心態。
曾經我的世界整個被打碎，如今我該試圖去縫合，雖然凹凹凸凸結痂的傷口，還會不時刺痛著，但是起碼已不如先前的疼痛了。
希望境由心改，讓我找回斷了線飛走的靈魂，重新去體會別人對我的好，蹣跚的尋找可依靠的涯岸。